这年冬天，在依兰读书的张五爷闺nV，还有杜玉武都回了屯，张五爷闺nV，自去依兰读书，有几年没回过屯，这次是张五爷亲自去依兰接回来的，海月和蔡金荣小妹金花一起去看，看到马车开门，长袍马褂的张五爷出来了，接着下来一个个子很高，着深sE学生装、黑sE皮鞋的nV学生，提着一个漂亮的皮箱，nV学生皮肤很白，朝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，跟着张五爷进了屋，蔡金花兴奋说：“她看见我们了，好洋气。”海月注意到nV学生白白的婴儿肥的脸庞，提着皮箱的廋廋的手腕，皮鞋走在地上达达响，尤其是头发，剪的齐耳短发，没留辫子，这是日本式样学生头吧。杜玉武是先几天回屯的，打扮、JiNg神气也是与众不同，难怪葛二娘说：读书人和没读过书的，一眼就看出来了。蔡金花对此不服气说：我哥要是读过书，b杜玉武不会差。是的，屯里一众年轻小夥子，蔡金荣、於德民、胡老四、于万仁、李向臣、许傻子、关瘸子等等，就蔡金荣最JiNg神，可惜没读过一天书。
洪水生从看见皇上後，隐隐成了东屯的一个人物，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，康德8年春，他又做了一件大事，洪海涛刚刚满7岁，他把洪海涛送到了镇小学，成为镇小学年龄最小的学生。从家到小学有三四里地，洪胡氏说洪海涛还小，不安全，别人都是8、9岁再送。水生说从康德6年起，地面就太平了，镇四面都有围墙Pa0楼，怕啥？海涛呆家里g不了啥活，还是早读书，多长见识。水生还说：屯里没私塾，不去小学去哪？春耕以前，海月可以和海涛一起去上学，有个照应。问曹三Pa0，曹三Pa0站在水生这一边。水生拿定了注意，自己不识字，吃够了不识字的苦。他带着海涛，从屯子西门出来，一直往西走，进兴隆镇东门，离东门不远带Pa0楼的院子是裕成永烧锅，兴隆镇有两家烧锅，裕成永又称东烧锅，掌柜是车理衍，德茂源又称西烧锅，经理是关春山，再经过王驼子的裕丰隆杂货，裕丰隆前店後眷，啥都有，草靰鞡、皮靰鞡、粮油盐、锅碗瓢，雕翎烟叶、依兰火勺、绳麻柳编、兽皮马镫，洪海涛在里面，看得眼都花了，洪水生和王驼子唠了唠嗑，王驼子拍拍海涛的小脑瓜，笑着说：“好，好好学，等认字了，帮我算帐。”两人谈了谈生计，都是叹气，水生这边是因为康德7年起要交出荷粮，王驼子这边是满洲国新Ga0啥粮油统销统购，进不到货，物品短缺，生意越来越难做，还要交出荷粮，许多商铺支持不下去都撤了，裕丰隆的夥计，胡老四也给辞了，去跟杜二爷扛活去了。海涛的大姐海霞，不在店里，回长青屯了，洪水生闲呆了一会，带海涛去小学报了名。
3月1日上学第一天，海月带着海涛早早到了学校，所有学生、先生、日本先生都到了C场上，朝着东南方，全T朝日本天皇陛下躬身遥拜，接着朝着西南方，向皇上躬身遥拜，然後是升旗，两名高年级升旗手升起日本国旗以及红兰白黑满地h的满洲国旗，全T高唱日本及满洲国国歌，洪海涛什麽都不会，感到新鲜紧张，还有害怕，尤其是校长手戴洁白的手套捧着一个h绸子出场，校长缓缓走上讲台，C场鸦雀无声，校长将h绸子打开，取出一卷h卷，展开，高声朗读：诏书！奉天承运，皇帝诏曰：我国肇基，国号满洲，於兹二年，原夫天意之Ai民，赖友邦之仗义……洪海涛听不懂，害怕的感觉慢慢过去了，给孔子牌位行礼的时候，教务主任严厉宣布校规的时候，已经忘了害怕。
海月站在C场的後边，她觉得自己在nV生中间个太高了，估计明年，不会再来小学校了，她怕丢人。当然，如果东屯有人指指点点，说她这麽大了还在小学校上学，她可以说她是为了护送并照顾海涛上学而上学。她11岁（虚岁）才上的学，哭着喊着要上学，12岁秋收後海霞出嫁，她就只能，断断续续，冬春来上学了，她不b人笨，张五爷家闺nV上学早，读完了整个小学，又上依兰上中学，她羡慕得很，她自认为不b张五爷闺nV笨，只是命就是这样，东屯粮户都是要下地的，让一个劳力一直去读书不种地，只有杜二爷、张五爷才能做到。她算好的，东屯没念过一天书的nV娃也多得是，蔡金荣小妹该上学了，可是没有上，东屯这一年在小学校上学的nV学生，只有今年入学的葛刺梅，和她同年级的老郎家闺nV郎秀清，还有她三个人，老郎家是粮户，郎秀清成绩b她差，岁数b她小两岁，郎秀清也许会一直读下去，谁知道呢？她和郎秀清话不多，说不上T己话。C场後边站着的还有日本nV学生，个b较高，穿得也好，她们是学校独特的一群，和满洲国nV学生泾渭分明。
杜二爷的第3个儿子，小老婆生的，老疙瘩，杜剑武，9岁，也是今年入学，和洪海涛一个班，班上最大还有10岁，虚岁11的，洪海涛最小。到底是一个屯的，杜剑武欺负他几次後不欺负他了，他俩g过几仗，他的鼻子打破了，流了不少血，他俩叫葛刺梅为“二神”，刺梅8岁，和他们一个班。春耕前，海月带海涛，还有刺梅一起上下学，海月说刺梅曾经有个哥哥，可惜得病Si了，春耕时，海月回地里g活，杜剑武洪海涛一起上下学，杜剑武走前面，洪海涛跟後面，背着两人的书包。背着两人的书包，他心甘情愿，有杜剑武罩着，没别人再欺负他，杜剑武个头高，膀大腰圆，有一GU猛劲，班上最大的也惧。先生姓郎，依兰师范毕业的，30来岁，着长袍，面上一团和气，乾净俐落，大家躬身施礼道：先生，早。郎先生也会略一欠身，回礼道：同学们，早。书包是胡氏用一块旧布缝补的，上学第一天发了新书，洪海涛最喜欢满文（国文）书，上图下文，或者上文下图，图画得好看有趣味，先生一篇篇教里面的文，先生教一句，他们念一句：“哥哥追弟弟哥哥说你做老鼠我做猫快快追快快逃”，杜剑武喜欢演这一出，他说：海涛海涛，你做老鼠，我做猫，快逃，快逃。课本最後一页是：“我们的学校快乐多教室里同读书同歌唱C场上拍皮球cH0U陀螺校园里开好花结好果我们学校快乐多”洪海涛念着念着，感到十分快乐。先生教满文，还教日语，还有个日本先生山田教各班同学唱日语歌，山田是副校长，年纪大，嗜好烟酒，嗓音并不好，最喜欢说的四个字是“八紘一宇”，山田还带他们去东门，东门有战亡军人的木碑，山田一脸严肃，他们要跟着山田朝木碑一一鞠躬，并跟着山田大声朗诵：“日满协和，一德一心，忠君报国，共存共荣。”放学後，杜剑武有时带洪海涛去南门，南门有飞机场，日本兵拿着枪站岗，有飞机起落，杜剑武说是运金子的，运到哪？运到东京，把兴隆的金子运到东京。杜剑武嘲笑他说：你见过金子吗？金子h灿灿的，发亮。
一天放学的路上，杜剑武问他：“见过饿鬼不？”他不明白，问：“啥是饿鬼？”杜剑武嘴角上扬道：“人没饭吃，饿Si了，变成鬼，做了鬼还挨饿，吃东西，不管啥东西，都变成火，喉咙变成针眼，吞不下去。”他问：“饿鬼长啥样？”杜剑武迟疑着摇了摇头，突然说：“去关岳庙。”他们喜欢去学校旁边的关岳庙，关岳庙是木结构的三间房，中间是关公木雕坐像，左手捋长髯，右手读春秋，神sE自若，关公左面房间是岳飞木雕坐像，左手抚剑，右手握拳，怒发冲冠，关公右面房间墙壁挂着药王采药画像，药王是个慈眉善目笑眯眯的老头。常有人戚戚哀哀，到药王面前念念有词，杜剑武说是家人生病或Si了，到药王这里报信的。他们最喜欢看到来关岳庙磕大帮头的，在香火缭绕的关公神像前，一堆汉子神sE凛然，磕头在地，齐声盟誓：我们兄弟今後愿情同手足，有福同享，有难同当，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，但求同年同月同日Si。“在g啥？”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洪海涛低声问。“刘关张桃园结义，知道不？”杜剑武神气着答。杜剑武懂的东西特别特别多，说是他哥杜玉武告诉他的。
对於上学，洪海涛一百个愿意，新奇的东西太多，上学前，到屯子外面特别少，洪胡氏老是吓唬他：张三把你叼了去，熊瞎子把你当蜂蜜给吃了，胡子把你掳到老岭去。现在好了，上学路上都是新鲜玩意，铁匠铺、成衣铺、油坊、食杂店，大姐在杂货店给过他糖吃，曹叔也常给他买些零嘴。曹叔没孩子，可喜欢他了，常把他举得高高，骑在肩上，穿街过市。曹叔对他说：“学校谁打你，你就狠狠打回去。”曹叔带他看狗崽子抢着吃N，说：“海涛，记住，g啥都要跟狗崽子吃N一样，使劲，拼命。”还带他去m0小鱼，下扔钩，坐安口。洪海涛最喜欢後一种，就是冬天，曹三Pa0没去德茂源帮工的时候，两人扛着一大一小鱼叉，还有冰穿子等物，到东屯河，在冰上打几个眼，傻鱼见有亮，都游过来，洪海涛用小网捞鱼，或用小鱼叉叉鱼，忙得不亦乐乎。东屯河没什麽大鱼，只是好玩，有时他们把洪水生、洪海月也叫上，一行四人，带着马，往西走五公里到乌斯浑河，凿冰眼垂钓、叉鱼，或者再去多点人，下大网捞鱼。“乌斯浑也没大鱼，”徐大个说：“该去松花江，有鳇鱼，大的有几百斤。”
5月份的时候，依兰各村屯传开了，说今年要开始徵兵，19-23岁的，只要没疾病或JiNg神异常，T检合格，就要当国兵，东屯开始人心惶惶，後来听说依兰县征六七十个兵就可，大家又松下一口气，这个数量，b去年招募的国兵数量多不了多少。经T检、筛选、自愿和cH0U签，8月份，东屯被徵兵两人，于万仁和蔡金荣，一矮一高，一壮一瘦，一丑一俊，蔡金荣是在T检合格的於德民、胡老三、蔡金荣、李向臣四个人中不幸cH0U中的，蔡金荣的娘哭着说：“屋漏偏逢连夜雨，天公无眼啊，全屯最苦要数我，我儿金荣顶梁柱，天公无眼啊，还把我儿cH0U走了，天老爷，往绝路上b人啊。”隔壁於德民一家不声不响听着她哭，暗自庆幸天公开眼，於德民没被cH0U上，他家和蔡金荣家不相上下，冬天没棉衣穿得穿麻袋片，於德民的娘，还讨过饭。蔡金荣的娘哭了几夜，还是杜二爷扶危济困，帮蔡家对付过了春耕。于万仁是自愿，这一年，东屯自卫团除了站岗放哨，再无搜山，于万仁无用武之地，遂自愿当国兵。
暑假里，海涛在地里和家里帮忙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，整个暑假，他无忧无虑十分快活，除了三件事，一是于德民爷爷Si了，老头平常对海涛很好，和颜悦sE的，有人说是粮食不够老头为节省口粮一天一天不咋吃慢慢饿Si的，草草一埋罢了；二是关家三小子娶亲，关家三小子娶亲那天，吹吹打打十分热闹，屯里所有的半大小子都去看，海涛想去看，爹妈不让，和海月一起闷在家发呆；三是曹叔离开了雕翎。康德7年冬天过後，曹三Pa0对务农已经没有兴趣，5月播种後，正好一个磕头兄弟丁Pa0过来，丁Pa0瘦长脸，瘦长身子，兴隆镇街里人，和曹三Pa0同在於廷洲於家大院当过Pa0手，现在在林口当上了警长，两人在窝棚喝酒，曹三Pa0发牢SaO说屯里有个员警老盯着他，和他不对付，丁Pa0说林口在大量招员警，林口原是个少人烟的小地方，康德元年日本子开始修铁路，康德三年修通，康德六年建县，渐渐繁荣，曹三Pa0有点动心，不过员警和国兵，都是抗日军的对头，员警名声也不好，有句话说：“巡警狗，警备队，人家酒r0U供他醉，人家财产供他贿，人家妇nV他强睡。强盗土匪他不管，只把农民来问罪。”丁Pa0劝他说：“三哥，种地种几年，落不下一匹马，还要交出荷粮，出荷粮年年只会加，不会少，员警有薪水，有配给粮，还能落一身衣服，三哥，别抹不开面，抗日军都没了，就算碰到抗日军，咱也是向天打枪，井水不犯河水。”丁Pa0还透露了一个消息，他说：“大哥也在林口。”
曹三Pa0的眉头跳了一跳，问：“大哥，刘文武？”丁Pa0点点头，曹三Pa0沉声问：“在g啥？”
丁Pa0瞅着他的脸sE：“宪兵队当宪兵补，你俩没啥吧？”
“没啥。和咱大哥能有啥。”曹三Pa0冷静下来，笑着说。他们三个还有单天义是在於廷州大排队时磕头结拜的，四人岁数差不多少，刘文武奉天人，大哥，单天义河北人，二哥，曹三Pa0山东人，老三，丁Pa0兴隆镇人，老四。那是曹三Pa0第二次拜把子，第一次是和洪水生。日本子来的时候，刘文武、单天义、曹三Pa0投了李华堂，丁Pa0被父兄拦阻，还是跟於廷州，於廷州投了日本子。在李华堂支队，刘文武、单天义、曹三Pa0成了生Si兄弟，相互都救过命，直到康德5年，刘文武、单天义随郭先生西征，单天义下落不明，刘文武中途投了日本子，领日本子攻打一棵松密营，还有其他密营，九军损失严重，曹三Pa0熟悉的几个弟兄，就Si在那一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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