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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德10年春节，吴浪子神情黯然，他黑背四年的相好，随着采金船，没了影踪，和他还算过得去的丈人，和他吵了一架，不帮他养蜂，回了密山。吵架的原因是大烟，他cH0U大烟，虽然没有杜二流子那样厉害，可是丈人说你有四个孩子，不能把孩子都饿Si了，丈人说得有理，只是不让他cH0U大烟，bSi还难受。在满洲国，烟土就是钱，丈人拿了他好不容易用蜂蜜换来的烟土，拦着他不让他cH0U，他一急，说：“cH0U大烟咋了，我不伤天害理。”丈人愣了一愣，说：“话中有话啊，啥意思？”他说：“别以为我不知道王和平的事。”“王和平啥事？”丈人冷冷地瞅着他。“别以为我不知道，我都瞅见了。”吴浪子心里怕丈人这个眼神，嘴不能怕。他亲眼见丈人进了员警队，然後王和平就被抓了。“妈巴子白为你一家子C心！”丈人甩下这句话，扔下烟土，就回密山了。吴浪子媳妇拦不住老头，和吴浪子又是大吵了一架，那点烟土，两人争来夺去，被吴浪子媳妇抢到了手，吴浪子愤愤不平，心情沮丧，跑到东屯河边走了良久，冷风吹着他的脸，猫抓一样。和媳妇吵架，近年尤其加剧，几个孩子，大的惊惶，小的哭泣，他恼恨媳妇的絮絮叨叨，恼恨媳妇的歇斯底里，恼恨媳妇贫穷而颓丧而灰h的脸，更恼恨自己的失态、自己的穷困无能、自己的戒不了烟土、自己的无休止地和媳妇吵架，且恼恨这後悔、这内疚、和这恼恨。一阵散雪呼啸着飘过，消逝无踪，他觉得，虚度了一生。
这年春节，吴浪子关注的关春山一案终於有了消息，B0利李梦飞判处Si缓，监外执行，王润丰、关春山等判处无期徒刑，监外执行，众工商人士大半得以出狱，关夫人私下对郎先生郎夫人说：各家集钜资打点了驻B0利的关东军少将。关夫人、郎先生一起，去牡丹江铁岭河监狱接的关春山，关夫人瘦瘦的个子，这半年，为丈夫的事担惊受怕，憔悴了许多。一路上，天sEY沉，牡丹江东，Pa0楼林立，铁岭河大桥气势庞大，两人早早到了监狱外，不过半年，关春山脸痩了一圈，头发半白，神sE萎顿，叫人不敢相认，关夫人关春山抱头痛哭一场，就近吃了点饭，找了个剃头铺，给关春山理发修面，然後三人乘火车到古城，再雇扒犁，回到兴隆镇。隔日，郎先生在家中备了酒菜，为之接风。关春山夫妇刚走近郎家小孤山侧的院子，郎先生、郎夫人已经迎了上来，彼此抱腰接面，方进到院子，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，院里大沙果树，是40年前，郎先生之父郎爷手植。大门两侧，有郎先生新写对联：“明月照孤山，春风归柳上。”笔近颜T，苍劲有力，关春山正欣赏，郎爷从门内出来，关春山赶紧上前一步，打千行礼，郎爷满面含笑，执手将之引到西屋，上到南炕，郎爷原是旗兵，六十多了，身T还好，关春山递上点心、茶叶等礼物，在郎爷作陪下，说说笑笑，吃完饭。郎夫人泡上茶，大夥又聊了一阵，关春山和郎先生方来至东屋。
东屋布置有一个书架，郎先生的一对儿nV，正在北炕看书，大的nV孩7岁，名如月，刚上一年级，小的名如山，还没上学，看关春山进来，都放下书本，恭敬行礼。格子窗上的窗花剪得别致，是牧童在牛身上横吹短笛，关春山不禁赞了一句，问谁剪的？nV孩明眸皓齿，笑颜如花，原来就是小nV孩剪的。关春山再看了看他们看的书本，nV孩看的是诗经，男孩看的是安徒生，关春山又赞了一番。郎先生笑着摇摇头，请关春山上了炕，把如月如山都打发出去玩，然後低声询问狱中情景及对时局的看法，关春山对狱中情况不愿多谈，只是说不是人受的罪，但受过了还是人；对时局，关春山说：“想来想去，这些年，碌碌无为，实业救国，教育救国，救得了国吗？可恨31年日本子四个月就得了东北，军队在g什麽？依我看，军事才能救国。”郎先生点头道：“是这个理，宋朝文化昌盛，经济发达，可惜，蒙古铁骑一到，灰飞烟灭。”关春山叹了一声，说：“文化，经济，b不上宋，汉J走狗，b宋多得多。”郎先生说：“飞机大Pa0，坦克轮船，b日本差太多。”关春山恨声道：“人心，JiNg气神都差太多。”郎先生看着窗外，忧虑道：“那咋打得过。”关春山顿了一顿，自嘲说：“你有狼牙bAng，我有天灵盖。”
两人沉默了一阵，郎先生慢慢说：“蒋介石还是有骨气，打不过也要打。”关春山摇头道：“单靠蒋介石，中国翻不了身。”郎先生说：“是，幸亏还有苏联，美国。”关春山悲观地说：“老毛子、美国自身难保，满洲国生下来是个怪胎，有日本这个亲娘，还能活个十年？二十年？还是一百年？咱们一辈子，都得当亡国奴。”关春山虽是满人，受过民国多年教育，对满洲国很是不以为然，郎先生在满洲刚建国的时候，还有点模棱两可，受关春山影响，对这个满洲国也全无好感，此时见他如此，给他打气道：“不至於，我听过广播，美国海战打赢了，日本败了。邪恶总是邪恶，不可能总是战胜正义。”“这消息真的？邪恶往往战胜正义，强权战胜公理。”关春山对这个消息的真实X表示怀疑，战争期间消息真假难辨。日本的宣传中，和中国打，和美国打，从无败绩。“我觉得是真的，美国不像是撒谎。”郎先生答。“希望如此，”关春山说：“我是判无期的人，早知今日，还不如去关内。”31年後，关春山曾有去关内的打算，只是一直没有成行。“嗨，这哪料得到，”郎先生安慰道：“当时郭先生、李先生鼓动学生上山，我还差点上山。”“你上了山，学校的学生更没人带了。”关春山说。郎先生摇摇头，说：“现在国文不叫国文，叫满文，教书不叫教书，教人咋当亡国奴。”关春山嘲笑道：“皇上下诏请了天照大神，国本改成惟神之道，也别叫满文，叫神道文得了。”
两人不说话了，喝起茶，喝了一阵，关春山说：“牢中，碰到好几个老师，手无缚J之力，都打成抗日分子，说是思想罪，当时，很担心你们，小学校没啥事吧？”
郎先生压低声音，说：“宪兵队也到学校盘查过几次，副校长山田人还可以，给挡了回去。”
关春山惊奇道：“山田，日本子？”
郎先生点了点头，说：“是。当局，对学校，对老师，监视，尤其严。”
关春山说：“灭文灭种，日本子，想的是灭文灭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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